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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-08-21 3560字 10阅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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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克莱恩顿住了。

    “可是......你什么都不告诉我,我和我的病人一抬头就看到那些士兵站在那里——”

    “玛德琳太太问我,是不是以后看病都要先向穿军装的人报备”  她又想起清晨的情景来。“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”

    克莱恩皱了皱眉,他想起那个总是带着小孙子的驼背老太太,每次来诊所都会塞给俞琬一袋自制曲奇。

    “赫尔曼,我不是你的士兵,作为圣马丁诊所的文医生,我会害怕的。”

    害怕?怕什么?

    克莱恩凝视着她,有些读懂了这场“角色扮演”里她想说的话。她在害怕那些士兵的存在,会提醒着所有人,她首先是党卫军上校的女人,其次才是圣马丁街的文医生。

    “下次,先告诉我,好不好?”抵着他胸膛的力道松了些,声音也软下来。“我们可以一起决定——要派多少士兵,要站在哪里,要怎么和病人们解释......”

    女孩挠了挠男人手背上的青筋,又勾了勾他的食指,这是她不安时,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动作,但克莱恩记得清楚。

    “我需要的是商量,不是命令。”

    回应她似的,男人的食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

    商量,这是词像块哑弹卡在他思绪里。

    克莱恩三十年的人生里,字典里充斥着的是命令和服从。

    在容克家族那套半军事化教育里,他的身份总是非此即彼:要么是绝对的服从者,对父母、对教官、对上级;要么是绝对命令者,对仆人、对士兵、甚至对重达数十吨的装甲战车发号施令。

    很长时间里,世界于他而言是二元对立的战场——反抗或服从,掌控或被掌控。

    而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却在告诉他,在这两者之间,原来还能存在中间地带,或者说第三种可能。

    “就像在战场上,指挥官也会和参谋们讨论作战计划,会和友军进行战术协同…对吗?”女孩仰着脸看他。

    克莱恩挑了挑眉,他有些惊讶,她居然会拿战场说事,而且说得意外得在理。

    “就算是装甲部队突袭,是不是也要先派侦察兵探路,也要和友军协调火力?”她指尖摩挲着他虎口的旧疤。“如果只顾自己冲锋,可能会误伤友军,还会打中平民,对不对?“

    克莱恩眼神微动。

    去年东线那场混乱的遭遇战忽然闯进脑海——党卫军帝国师的装甲集群为保证袭击的突然性,全程保持无线电静默,结果与侧翼推进的友军步兵营失去协同。

    友军误判他们的位置,一轮炮火下来,本该是安全区的洼地变成火海,十三个年轻士兵没能活着撤出那片焦土。

    “诊所也是一样的。”她顿了顿。“如果病人都被你派去的士兵吓走了,那就像误伤友军一样...诊所就失去意义了。”

    她没说出口的是,那些军事上的东西,并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,而是父亲提起过的。

    虽然父亲从没上过战场,他的军事理论倒却教出了很多将军来,以至友人调侃说他是“最懂得纸上谈兵的人”。

    那时莫里哀路老宅一到周六下午,黑色小汽车就停得门前水泄不通,总有很多叔叔过来,他们在会客厅里,围坐在父亲周围,一边喝茶,一边用筷子摆阵型。从孙子的“上兵伐谋”聊到《战争论》,还有拿破仑的乌尔姆之战。

    俞琬第一次听到“装甲部队”就是在那样的午后,父亲指着那些钢铁巨兽的照片,“这种在德国新兴的兵种,未来会把《战争论》里速决战优于消耗战的理论践行在极致。”

    那天父亲终于发现躲在屏风后偷看的她,当着别人的面儿把自己拎出来坐着。

    她当时虽好奇,可很多话也只记得字面意思,一知半解的,只没想到,在十年后的今夜倒派上了用场。

    误伤友军,听起来比商量好理解多了,克莱恩实在没想到,他的女人竟然还懂这些只有男人,还是军人才该涉猎的东西。

    那一刻惊喜太过鲜明,让他下意识以为,这不过又是她某次窝在他书房沙发里,随手翻他藏书时记下来的。

    而在很久以后,克莱恩才惊觉自己当时根本没意识到,这些军事理论的切入角度太过巧妙,不太像是她随便翻翻书就能说出来的。而那背后分明藏着一个他从未了解过的世界。

    “那些抵抗分子。”这个在战场上只剩最后一颗子弹也会冲到最后的男人,还在负隅顽抗。

    “不是因为…约阿希姆吗?”

    正中靶心。

    该死。

    当然有这个原因,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卷土重来的、让他想拧断脖子的毛头小子,他怎么可能放任不管?但被这样直白地点破,还是让他猛地定住了。

    那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被抓包的小男孩,

    就在这时,女孩忽然撑起身,就着坐在办公桌的高度,在他紧绷的下巴上轻轻啄了一下,蜻蜓点水,却和带了电流似的。

    “我是你的,一直都会是。”

    男人一直没说话。只这样定定看着她,女孩突然有些慌,她本来就从不会说这种直白的话,之前也就是被克莱恩威逼利诱急了才会哼哼两句。

    都说到这份儿上的,他还一点表示都没有,反而弄得自己一厢情愿演独角戏似的。

    有些难为情,更有点恼。

    “算了,你就当我没说……”女孩小嘴都嘟起来,马上挣扎着要跳下桌去。

    话音未落,整个人被拽进一个滚烫的怀抱里,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后,激起一小片战栗来:“小傻瓜,我哪句话说不行了?来,快说,要怎么‘商量’?”

    她说的对,她怎么都是他的,商量,如果理解成战术协同的话,保证战略目标达成的前提下,的确是最优解。

    和之前一样,男人对女孩的要求说了是。

    但这一次,那声应允里没有半分妥协,只有心甘情愿的缴械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—

    “别担心杜比尔太太,这只是普通的伤风,我给您开些阿斯匹林,回去喝一些热的蜂蜜水与鸡汤,注意休息,很快就会好起来的。”穿白大褂的女孩把听诊器取下来,又把写好的病历递过去。

    “哦那就好,那就好,谢谢上帝。“老太太在胸前画了个十字,颤巍巍地撑着扶手要起身,女孩赶忙过来扶着她,一步一步陪着挪到门口去,直到看着那佝偻的背影融入到了街角的阳光里。

    俞琬把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,正要转身回诊室,忽然感到肩头被人重重拍了一下。